晴九折

咦好像越写越长了……

四、

寿宴原本要连摆三天。

追命将徐家兄弟惨死的消息告知了经纬侯，侯爷着急地在大堂内连转了三圈，接连不断地长吁短叹。

他苦着脸问追命：“崔捕头觉得此事如何是好？”

追命想了想，说了四个字：“一切照旧。”

说完这句话他就回去睡觉了。一夜过去日上三竿，毓泰来寻他的时候，他依旧抱着酒葫芦倚在榻上呼呼大睡。

毓泰看他一眼，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：“崔，崔大哥。”

追命爬起来，拢了拢敞开的衣襟，面不改色地晃了晃怀里的酒葫芦，露出明晃晃的白牙笑涡：“是老弟你呀，喝酒不？”

毓泰微微蹙眉，道：“不必了，多谢。”

追命煞有介事道：“你晚上不喝，早上也不喝，是从不喝酒，还是不愿意同我喝？”

毓泰被他说得一怔，只好苦笑着回道：“案子没破的时候，我不喝酒。”

追命大笑一声蹦起来，搂住他的肩膀，得意道：“那说好了，等此案告破，你就陪我痛快地喝一场。”

老实的小捕头微微睁大了眼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中了套。

而下套的人像是一下子醒了过来，精神百倍地下了床，挺直腰杆招呼毓泰出门查案去了。

说是查案，在毓泰看来，追命却更像是在闲逛。

他先花了一个上午把偌大园林溜达了个遍，中午的时候去了厨房，没多久就同侍卫称兄道弟、让无数侍女红了脸，顺便捞走了给晚上宴会准备的一坛好酒，和一只新杀的、才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烤鸡。

下午的时候，追命蹲在整个侯府最阴凉舒坦的假山边上，拉着毓泰一起喝酒吃肉晒太阳。

饶是毓泰百般耐心，到这会儿也略坐不住，心事重重地问道：“崔大哥，我们不该去追查凶手么？”

追命忙着啃一条肥硕的鸡腿，含混不清道：“查啊，不是正在查么。”

毓泰肩平背直坐在一侧，困惑地瞪着那只被肢解的烤鸡，正色道：“小弟驽钝，听不懂鸡兄说了啥。”

追命被逗得一阵发笑，险些呛咳起来，油汪汪的手捏住毓泰脸皮，毫不留情地微微扯了扯，口中说道：“我说老弟啊，你不是不够聪明，而是太正经了。”

毓泰目瞪口呆了一阵，正想反驳什么，嘴里就被塞了另一只鸡腿。

他只能嘟哝几声以作抗议：“吹……吹大哥……”

“吹什么，你大哥我才不乱吹。”追命瞄了眼毓泰整洁的靛青长衫，最后还是决定把油手在自己破衣上蹭干净，“查案不仅仅是要多问，还要多听和多看。”

毓泰眼睛一亮，用力点了点头。

追命笑盈盈地看着他，问道：“你都明白了？”

毓泰不紧不慢咽下口中食物，总算有余力说话：“你在察言观色。那犯人来去无踪，比起进出多受限制的宾客，他们更有可能会混进侯府的下人堆里。”

追命微微笑道：“那你觉得哪些人最可疑呢？”

毓泰了然说道：“夜里出没的人。”

追命站起来抻了抻腰，道：“所以，我们等晚上吧。”

 

虽说出了命案，经纬侯府中依旧热闹如昨，宾客往来络绎不绝，端的是一派歌舞升平。

追命也照旧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，喝喝酒打打盹，唯一的区别是，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人。

毓泰还是在喝茶。

在追命的要求下，他没有带剑。

他本来甚至不想坐在席间，但追命硬拉着他，理由是他一天都没怎么进食。

追命比白日里看起来还要惰懒，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，除了间或同毓泰说几句话，给他夹些菜，都像是要随时靠在墙上睡过去一般。

而当昨日那些舞女再度登场的时候，追命像是蓦地来了兴致，眸子都更亮了些，目光在那些美貌女子身上来回逡巡不停。

见他这幅样貌，毓泰忍不住回头瞧了好几眼，欲言又止。

到了那群舞女快要退场的时候，追命轻扯了扯毓泰的衣袖，人已如一道青烟一般，眨眼飘至一丈开外。

毓泰虽有些不明所以，还是跟着追命一道退了席，悄无声息地跃至屋顶，跟着那群退场的舞女一路前行。

肩并着肩躲在屋檐的阴影下，毓泰稍有犹豫地低声问道：“崔大哥，你该不会看上了哪位姑娘吧？”

追命一哂，望着那人明澈的眼睛，摸摸鼻子无奈道：“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着调？”

这小子还不知道，头一天的时候，他眼里就已没了那群姑娘。

这时毓泰似乎亦有所发现，埋头看着其中一位舞女，低声问道：“那一位可是昨日领舞的？今日竟落在了后面。”

追命挑眉一笑，轻声道：“你看她左手。”

以二人目力，丈余距离不在话下。

那舞女穿着与同伴一致的裙装，只是左边紗袖破了好几处小洞，在月色下分外明显。

她应当亦是发现了这点，先前才尽力遮掩，始终没有露于人前。

毓泰了然道：“她就是同你交手那人？”

追命点头道：“也是杀了徐家兄弟之人。”

他那时虽然未及去追，却堪堪喷出了一口酒，如今看来，那酒不至于让那凶手受伤，但至少令凶手现了形。

那女子出手杀人之时没有换装，回去之后许是过于得意，竟没有发现舞裙上被追命一口酒喷了个正着。

毓泰看了追命一眼，似是想问是否要马上拿人。

追命轻轻摇了摇头。

此时那舞女已离了队伍，见左右无人，腰身一拧，人已不见。

一个寻常的女子当然没什么上天遁地的妖法，屋顶上两人看得分明，是她身法实在太快，紧贴着墙根前行的时候，就好像一只翅膀轻轻擦过草尖的蝴蝶，只惊动了几颗摇摇欲坠的夜露。

一丈开外的两人也跟着追了出去，赭黄与靛青模糊了澄净的夜。

追命自然没有使出全力，毕竟毓泰尚能跟住他的速度。

然而那女子的轻功，看起来竟也一点不逊色于两名追踪术一流的捕头。

毓泰惊叹道：“那究竟是谁？”

追命一双黑眸如鹰隼一般，随时紧盯着下方的猎物，口中说道：“晴空一鹤，直冲碧霄。这样的身法，难怪先前让她逃了去。”

毓泰讶然叫道：“‘碧霄仙子’秦一鹤？”

这秦一鹤名声之响，连不大关注江湖事的毓泰都有所耳闻。传言她轻功极好，十数年来犯下百件盗窃大案，却几乎无人见过其真面目，连她年纪多大都不知晓。

没想到她这回竟在追命眼皮子底下装扮成了舞女混进了经纬侯府，想必也是为天地书而来。

眼看快要出府，那秦一鹤忽地凝住了身形。

就在同一刹那，追命环住了毓泰的腰，拉着他一同倒掠了数尺。

两柄飞刀击碎了他们足下一排砖瓦。

毓泰叫道：“不好，她要逃！”

追命喝道：“追！”

那一声几乎是从半空中传来的了。

T.B.C.